望好角

行脚客把行李扔在地上,同时还有几枚清脆地轱辘着的硬币。几个面部和肢干脱漆生锈的智械扑上来摁实了它们,随即谦卑地低下头扛起了行李。站直了的他们个头还及不上十三四岁的小孩儿,陈旧的机体又彰显着核心记忆储存系统早已历经风霜。

无论是从外貌还是功能,这些智械都无法与高楼大堂里金属锃亮的服务机械人比。但即使在智械人类关系稍微不那么剑拔弩张的中立城市,也没有人敢把“他们”与“它们”混为一谈。只要和平的景象还能再多存在一秒。外交部,人-智械和平协调发展总部署局(简称人械总署)不介意再多花一点功夫让智械伦理科学研究所和反智械民间群体消消声,不让他们吓跑虚假的鸽子。无论如何,培养一个人类战士可比制造一个智械武士困难多了。

这位风尘仆仆的远客,此时无暇细细体味努巴尼微妙紧张的空气。他丢下行李和小费就径直走了,不发一言,甚至不曾回头,好像完全不担心智械会顺走他的箱子消失在阴暗的巷道。他去的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霉菌和苔藓是城市为贫民窟打上的哑光,它们是现代化世界的镜面——摩天大楼有多高,它们就有多幽邃。

这里只是洞穴之一。

虫豸蛀空的扶梯,低垂的新工业吊灯静默地钉死在空气里。

走廊又短又窄,楼层不高,每一层的夹层都摆放着半空或者全空的能源桶。合成板地面被浸出层层叠叠永不磨灭的油渍。

这不是人类的居所,生锈的金属关节费力拉伸时地噪音能透过薄墙刺入神经。而他无动于衷,踏步走向最里——他的住所。

随从把行李轻轻放在门后。没有对视,电流微弱:辛苦。

深色外衣盖不住不断外溢的仿生体液,他深吸一口气,从墙上取下电钳和速冻剂等工具。这里没人能帮他,好在他什么都不缺。

只要把左臂神经紧报关闭,他就能用速冻冷却维生液保证毫无浪费地将胳膊卸下,毕竟储备不多。替代义肢还有,不能战斗但完成维修工作还是绰绰有余。而这个过程他已经相当熟练。

机械的身体,也只是非人的义体罢了。

在等待身体数据同步的时间,他罕见地做了个平静的梦,梦里是遥远而清幽的蓝光,包裹,吞噬了他,又化作飞快闪过的数据,从眉心直达足下。

数据密码的洪流于岸边碎成一片星光,在尼泊尔的天空睁开眼。

……“遁入智瞳。”

岛田源氏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有慧根的人,这对一个黑道中人只能是累赘,但对一个“非人”而言,就是值得倍加珍惜的珍宝了。

在栖息地零碎又短暂的片刻之梦,是他生而为人的证明。

评论(2)

热度(2)